老莫在群艺馆辛苦了一辈子,快船到码头车到站了,指望弄个“副高”职称退休 ,功德圆满,是他最大的心愿。
着急弄篇论文老莫长年累月在办公室干活,转陀螺似的缠一身行政杂务。照顾这一类从事综合服务的人员申报填表时,加些本人并未直接参与组织的辅导群文活动业绩,马马虎虎说得过去。但有个硬件比较麻烦,必须有省以上正式出版物发表群文论著两篇以上。曾经 ,馆里调研部主任的论文见刊时,好耍似的替他搭过一个名字,不想这回顶上用,然充其量算是他一篇吧,还差关键一篇。这事令老莫日思夜想愁眉不展了。
老莫只上过小学,现有“馆员”资格,还是在剧团跑龙套廿几年作为“演员”转聘过来的,写几只字的黑板通知,都错得让人扼腕摇头啼笑皆非。这一时三刻,要他拿出一篇有相当分量且在省级发表的理论文章,有这能耐?委实是逼公鸡下蛋。
不过,算他有点运气,瞌睡碰到了枕头。省群艺馆调研部贾主任那边,最近市场运作搞到个省级出版社的书刊号,正着手编印一本新世纪群文论著专集,作品选用虽然也有严格要求,但总比往那些素昧平生的期刊瞎投好点吧,况且他那里见样书也快。然而尽管如此,老莫也得有自己的白纸黑字出手呀。
就在老莫苦于无奈之际,对桌办公的小李窥出了他的忡忡忧心。这小子平日玩世不恭性情冷漠,这天却来了悲天悯人古道热肠,为老莫指点迷津来着:
“莫老前辈,我见你急得眉毛快要拧出水来,犯得着么。不就一篇破论文,如今啥么年代?活人会让尿憋死?网络世界浩瀚万象,应有尽有……”话说到此,旋即又故作高深莫测,禅机不可泄状:“得了得了 ,莫老前辈,刚才我小李可是啥也没说嘞。”
老莫何等耳聪脑精,心有灵犀。是呀,猪往前拱鸡往后刨 ,各有各门道。当今已是信息时代,怎就没想到这块神奇天地?
当夜,老莫就猫在家里侍弄电脑试试来着。
且别小看老莫舞文弄墨没沾缘分,耍电脑这玩艺儿 ,多数同辈人如瞎子摸象 ,可咱老莫还属凤毛麟角 ,与时俱进赶上趟的。这自然多亏有位小“家教”把手相教,及时扫盲,女儿甜甜呗。
此刻,老莫启动百度搜索,手握鼠标搜寻起来倒也运用自如,西瓜地里遛达左右逢源(圆)。七搞八弄,功夫不负有心人,还真让他瞎眼鸡公啄谷似的,不知在哪家网站网页上发现一篇署名“言之”文章,题曰《当代城市建设与社区群文活动信息化高科技化之我见》。老莫虽坐镇办公室,没专业从事过群众文化理论研究,没吃过猪肉还没看够猪跑?略为浏览标题和内容,便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,一篇相当不错的群文理论好文章嘛。
老莫如愿以偿,喜出望外,两眼射出相见恨晚的目光。此文写的太精彩太有水平。在老莫此刻看来,通篇就连颗小小标点符号都难以弃舍,只在原标题上忍痛割爱稍砍几个字,改题为《论当代城市建设与社区群文活动信息化高科技化》,另将“言之”换成他“莫祚毕”大名,和尚改秃子不费手续,个把两个钟头,笔都没动,一篇洋洋洒洒五六千字的论文佳作便轻松搞定。
老莫望着荧屏深深舒了口气,伸出粗圆的手指自我做了个胜利的手势,不过随之也两颊发烫。想到自己虽才疏学浅,一生也算得“文风”清白,然今日毕竟有类偷鸡摸狗,一把年纪了还“失身”当一回文抄公,确实有点鬼摸脑壳犯浑了。但转而一想,又自宽自谅起来,长得出头发谁愿去当秃子?不才也是因申报所迫,按小李意思此乃非属剽窃抄袭,“资源共享”嘛。
罢了罢了,左道旁门 ,只此一回,下不为例。孔老夫子圣灵有知,想必也会睁眼闭眼 ,绿灯放行的吧。
这本新书了得
双休日那天,论文复印诸事停妥后,事不宜迟,老莫一身轻松搭班车前去省城送稿。他下车后先去了省文艺学校,来前想好带女儿同去省群艺馆送稿后,父女俩便一块去逛街购物尽尽天伦之乐。
贾主任在省群艺馆算个权威,鼻梁上一架细丝眼镜,颇显学术专家风度。从实际年龄上说,他和老莫同一个起跑线上的。
但是,可说近二十多年间,始从贾主任出道前起,他每次莅临指导工作,概是老莫这位办公室主任小老弟似的周到伺候迎来送往。要喝餐餐好酒,出行派车代步,临走时还记着往他车屁股里加点“负担”,塞点香菇木耳老窖板鸭土产品。这门功课上老莫是修到满分的。人非草木,孰能无谊,故而下面市县的人来省馆找贾主任蛮难,但老莫有别。昨天接了老莫的电话,贾主任够意思的,今天再怎么百事缠身也没出门,硬是蹲在家里专候老莫。
见老莫父女进门,贾主任十分高兴,半推半就接过老莫递上的烟酒后,宾主依序落座。几句礼节性的寒暄还没完,热心的贾主任先发话问道:“老莫,带来论文没有啊?”
“不好意思,带啦带啦。”老莫连声应道,赶忙从手提包里掏出那篇论文复印稿,口里念念致词:“拙作见笑,献丑献丑。敬请贾主任不吝赐教,批评指正。”说着,起身恭恭敬敬双手呈上。然老莫毕竟有点心虚,手脚动作竟显蹴然迟缓。
贾主任倒是个爽快之人,未等老莫递来,先伸过手一把接去了稿件:“老莫,你这么说就太生分了。尊作容我细细拜读。”说话间将稿件放在书桌上,笑容可掬地望着老莫,当即表示:“没问题,没问题的,此文上书放心好了。写这类东西,你们基层的同志实践丰富,见识独到,最有发言权的。”
听贾主任给定心丸了,老莫不由暗暗窃喜,激动得难以表白,一个劲连声谢道:“那就有劳贾主任费心了……”说着又递上 800元钱,算是按潜规则入书“版面费”。贾主任略为客套也就收了。
都说,人活世上原本挺简单的,就像老莫,省城之行已算一帆风顺,尽可回府高枕无忧 ,静候佳音。但老莫偏摊上个节外生枝好事多磨。
这不,就在刚才老莫朝贾主任递上“版面费”时,不经意间眼角一溜,看到贾主任大书桌角上搁着一摞新书,厚厚的大三十二开本,挺气派的硬壳精装。夺人眼球的新潮豪华的封皮上,一溜黑体书名赫然醒目:肖一夫文集。肖一夫是省群艺馆分管群文理论研究的副馆长。
老莫顿时两眼放亮 ,崇拜万分。他对“肖一夫”这三个字,有种特别的感恩。当初女儿才艺双优,报考省艺校却节骨眼上意外受阻,若不是请到肖馆长找关键人物疏通疏通,女儿恐怕至今尚不知省艺校门槛朝东朝西呢。说爱屋及乌也好,说滴水涌泉也罢,这时老莫禁不住搓着巴掌,由衷钦佩地发出惊呼:“哇呀了得!肖馆长出了书呀!”
“嗯嗯,昨天刚刚出厂,国家群众文化出版社出版。”贾主任随口应了一句,因他并未留意到老莫的神情激动,接着抚着那一摞书,多少有点带着无奈的语气 ,如释重负似的告诉说:“肖馆长申报‘正高’,要出本个人专著压阵。领导嘛,为伺候这本书我足足折腾了两月有余。”
贾主任说着,发现老莫惊喜的样子,便随手掂起面上那本说:“老莫,喜欢就拿本去,你瞧我这里多着呢。”
老莫毕恭毕敬双手接过,一种少有的亲切感和荣幸感油然而生。而后再次谢过贾主任后,便带着女儿出了贾家。
本来出了省群艺馆,按原计划带着女儿悠哉游哉去逛逛街购购物便是,可刚走至大院门口,老莫又激灵想到,既然到此却没去拜访肖馆长,岂不失礼?肖、贾两家虽不同单元但同一幢楼呀。这么一想,便又赶紧跑到附近超市买来一塑袋糖果补品,带着女儿转身去了肖馆长家。一则正好女儿同来再次致谢,二则还有个锦上添花的愿望,敬请肖馆长在新书上赐个亲笔签名。
不巧的是,难得双休日空闲,肖馆长陪夫人上街去了。他儿子十分热情地替父待客。
老莫以前听说过,肖馆长的儿子一表人才,今日一见果真英俊潇洒。不过 ,老莫坐在客厅沙发上琢磨,肖馆长本人不在家,如此拜访不遇 ,是继续坐等 ,还是告辞呢 ?正权衡着,却不想眼前始料未及,屋里的情势一下子急转直下了。刚一会在贾主任家里一直缄默静坐,压根儿不愿弄懂两个老头“表演”内涵的女儿甜甜,此刻同肖公子一见面三二句便聊了起来,一聊还挺投缘的,尽是些陌生词儿时尚新语,这会轮着老莫默坐静观了。但无奈实在见时候不早了,老莫极不情愿地打断女儿与肖公子的青春交谈,告辞说改日再来拜访领导。肖公子盛情难却,执意陪送客人出了省馆大院,并送老莫父女上了公共汽车才挥手告别。此话暂搁不提。
世界真是太小
且说省馆办事遂愿如意,老莫回来后心里踏实,喜笑颜开。心想填补了论文这块空白,“副高”申报该是条件俱备心想事成的。
心情一好,老莫也爱看看书了。这天晚上,他关了客厅里的电视,正襟危坐在靠落地台灯的沙发上,破天荒捧着一本厚书翻看起来。
啥书?贾主任赠送的《肖一夫文集》。他不停地吸动鼻孔,这本四角楞正大砖块似的新书,纸页上还散发着未干的油墨清香。对肖馆长,因前面说过的那个因素,老莫格外打心眼里敬佩得五体投地,用时尚话说,算得个超级“粉丝”。
他其实压根没看进几个字,却是边翻看边在心里啧啧赞叹:咱们肖馆长是谁啊,狗撵鸭子呱呱叫,高水平高层次的专家泰斗!省馆一把手充其量是个搞行政出身,惟肖馆长才算全省群文理论界一统天下的!瞧瞧这书中,哪篇不是高屋建瓴的精品,哪篇不是留颂百世的大作,哪篇不是润如春雨的传授。篇篇都是肖馆长的心血结晶啊!
老莫不停地用指头蘸着口水,一脸虔诚地翻看着拜读着……
突然,他的眼球触电似的闪了一下,揭页的手指呆在书角上不会动了。老莫惊异地发现,眼面前翻开的这篇文章,从头到尾标题内容怎么这样似曾相识呢!这、这、这一下坐不住了。
急忙起身从书桌抽屉里寻出送省的论文存稿,两下逐段逐句与之细细对照。结果老莫一声喊天,瞧,两篇文章不仅通篇原汁原味一字不差,而且肖馆长书中此篇的标题,与自己网上搜获的原文标题竟一模一样:《当代城市建设与社区群文活动信息化高科技化之我见》。
老莫头皮发麻了,肚里叫冤了。没想到,所谓网络世界之大,却是这等天地狭小啊!我老莫平生头一遭这么难逢难遇的,“借”到一篇好文章,芝麻掉进针眼里,怎么恰巧会碰上是肖一夫馆长的大作?这么说,网上署名“言之”者竟就是肖馆长的笔名!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!老莫完全傻眼了。
这一夜,老莫在床上翻烧饼了,想到最后冷汗直冒。这本《肖一夫文集》,和用书刊号即将编印那本的“群文理论专集”,前后都是由贾主任作为责编逐篇过目的。设想此时,在贾主任惊诧的眼球里,这两篇“克隆文章”恐怕必已原形毕露啊!咱老莫事业都快画句号了,临了末了,还出丑栽这么个大跟头!小李那小子这回逗老牛下坎!
可后悔药又是好吃的么?省馆回来后,老莫原本隔天会打个电话给贾主任,问问出书一事。如今一肚子忐忑,凡见是省群艺馆那边来的电话,闻铃色变不敢接了。但世上事,就这么邪气没商量的。越不想有的事它偏找上头来。
第二天老莫一起床,右眼皮“扑扑扑”直跳,心想,莫不是麻烦事说来就来了?果然,一上班走到办公室前,正要掏钥匙开门,听到隔壁馆长室传出接电话的声音。馆长称呼对方“贾主任”,老莫心里“格登”一跳。驻足侧听一二,接着慌了起来。
隔壁电话的意思,老莫捞了个大概。像是贾主任从省馆那边打来的吧,说今早几次联系老莫,老莫不知何故没接电话,只好打进馆长室。馆长回话说老莫还没来上班,没听到隔壁开门响声,问有啥急事可否要代为转告?显然那头说了事非寻常,最好直接与本人通话,免得扩散影响。馆长说那就等老莫来了后,让他在第一时间赶紧给贾主任回电话。锣鼓听声,说话听音。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,贾主任撵魂似的来电话,不是为那篇倒霉的“论文”会是为啥?磨道上等驴早晚的事啊!
不过,馆长也确有所不知,今天一早,老莫的手机确实凑热闹似的接二连三响,一看那来电显示全是贾主任的手机号码,老莫手都软了哪还敢接?想想,肖馆长大恩大德,曾帮过我老莫家度难关,我老莫不思报恩,反倒为一己私欲抄袭剽窃恩人的学术成果。如此岂但没脸做人,该打屁股板子,曝光出去笃定成个千夫指万众骂的奇耻小人!这也就非怪贾主任打爆了手机要来究个“说法”。好在刚才贾主任在那头口下留情,顾及了咱一张老脸,没说出事情的起根发苗来龙去脉。但馆长放下电话会过来打破砂锅的,咱这斋公掉块腊肉的事怎好作声?馆长还肯定要催咱回电话的,那、那……
老莫脑里“轱辘轱辘”急转风车,霎时也想过,干脆联系上贾主任“负荆请罪”算了,但脑里一团乱麻,不知咋的一个转身又往外走去了。从馆里出来后,他又干脆关了手机,怕见人似的专往偏僻小街小巷瞎窜。漫无目标地转了一阵,再没心思去馆里上班,最后干脆缩回家去杜门谢客,一切回避回避再说。
道破天下奇闻
老莫走到二楼家门口时,见自家的防盗门洞开无遗,才要喊声老伴,勾头看到门内塑料鞋垫上,有一双没见过的贼亮贼亮的男士黑皮鞋。老莫心里嘀咕着,边进门换拖鞋,边疑惑地往客厅探头望去。
这一望还真让他惊了一跳,顿时眼珠子睁得有灯泡大。老莫本以为“乌龟法”得道,此刻却看见一个人,仿佛突然从空气里冒出来的,正端坐在长沙发上捧杯喝茶。哪方神仙驾到啊?贾主任。老莫死劲晃晃头,拧一把眼皮津痛,并非幻觉,不由心里叫苦。
奇哉怪也!贾主任刚不久还在和馆长通电话,眼下咋就从省城飞来了?这一刹那,老莫对“跑了和尚跑不掉庙”那句话算是悟透了。
而就在老莫楞在门框边,心慌意乱进退踌躇时,贾主任恰巧抬一下头,一眼便瞅着了门口的老莫,便“呼隆”一下放了茶杯,从沙发上弹起,神情急切话语抱怨地冲老莫嚷开了:“哎呀老莫老莫,你真是的,关键时刻你电话不接还关机。你这事情还真有点那个……确实不宜张扬,更不便去你那耳目杂乱的办公室。我思考再三,只好唐突造访‘三宝殿’了。”
你听贾主任这话说的,事情已到了这般田地,再想溜是溜不成的。老莫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慌乱,来不及多想,只得硬着头皮迎过去握手:“失敬失敬,恕我怠慢。贾主任屈尊寒舍蓬荜生辉。”老莫背台词似的连连赔礼,说话间不胜愧赧,心里更紧张了。贾主任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啊。
可老莫哪里会知道,眼前的事由,乃属另一档意外哩。那是昨天贾主任和省馆几位同志,应邀赴邻市群文理论研讨会讲课,晚上途经此地时小车坏了,一行人便在此市宾馆留宿了。贾主任心中有事,正好抓住机会,今儿一早就打电话约邀老莫,想与他面谈一二。不想接下来的情形前面已述,贾主任便只好打的寻上家门坐等老莫。此前老莫老伴安顿好贾主任后,正去了外头四处打锣找老莫哩。
宾主重新落坐后,老莫虽心头难抑忐忑不安,面子上仍强装没事似的,敬烟倒茶盛情有加:“贾主任,真不好意思,劳您亲自专程而来……您说的那事我心知肚知,确实难以启齿,无颜面对啊。”话一说完,老莫再没了底气,只想把脑袋埋进脖子里去。
贾主任瞪着老莫,慢吞吞扔过一句来:“老莫啊,岂止‘难以启齿,无颜面对’?”说着突然激动了,茶杯又往茶几上一搁,顶顶镜框,身子凑近老莫,十分体谅地忠告说:
“弄不好,这一念之差,要酿成终生悔憾。”末了还抱怨似的拔高了嗓音:“要不然,我呆在宾馆舒服惬意的,犯得着一早折腾来你府上瞎操心?”
老莫一听,更感无地自容,从脸上到脖子羞得通红,候审似的耷拉下脑壳,等着贾主任极尽诟病之词诘问指责,劈头盖脸怒斥一顿便是。谁让你鬼摸脑壳当起“文抄公”呢!干这种营生会有好果子吃么?
可是,一会儿,当老莫支楞着耳朵,蹴蹴不安地听完贾主任没头没脑的一串下文后,先是一阵糊疑,紧跟着心头一热,百感交集。最后,一直堵在喉咙眼里的那颗心,“咕噜”一声放回了肚里。顿时,几个钟头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了下来,这一阵的心慌意乱随之烟消云散。
虚惊一场哪!今早一开头老莫和贾主任就裤裆里放屁两岔了。原来贾主任又是电话又是登门,一番操心着急,全是为老莫宝贝女儿甜甜的事哩。
怎么说起呢,肖馆长的大公子自那天在家里与甜甜偶缘巧遇后,对这位“天上掉下的林妹妹”,一见钟情粘乎上了。那天后,贾主任几次突面遇着两人相依相偎从宿舍楼下走过。望着这对“金童玉女”的背影,贾主任心里犯疑惑了:对此,肖老头子是毫无觉察呢,还是另有所图故意睁眼闭眼?
因为肖公子的“隐情”,尽管对外保密,在省馆范围里仅是秘而不宣罢了。这位肖帅哥没事时,相貌似韩国明星,口才似电视主持,挺惹女孩叫酷的。可实际上他是个身患间歇性精神分裂症、长年疗养在家的特殊病人。那年,肖公子刚大学毕业便遭遇一次车祸。当时命大的他,自顾自地第一个从翻毁的车窗里爬出奔离现场后,瞬间却失去了返身扑向同伴紧急施以援手的勇气,以至惊骇万状中眼睁睁看着汽车轰然炸响,车里的同伴两死一伤。即便是这样,在这场恶梦般的生死灾难中,肖公子虽奇迹般毫发无损躲过一劫,却因受到极度惊恐刺激,而吓出了这个终身难愈的毛病,且此类疾患均无缘婚姻……
显然,这两个年轻人相恋尚处于短暂之中,估计天真烂漫的甜甜,对肖家这个惊人的秘密尚处一无所知,但贾主任想来,既是我老贾已知此情,岂可装聋作哑袖手旁观,睁眼看着老莫好端端一个爱女吃亏上当贻误终身呢。况且这多年来,老莫对自己这位省馆专家毕竟也够尊重有加。当然 ,情况是有点复杂 ,男方的父亲到底是咱贾某的顶头上司,老莫还把自己当作了他的“粉丝”,可我老贾不能等同老莫,偶尔对这位肖领导表示的“效劳” ,并非完全出自心甘情愿。那年 ,若不是姓肖的从中作了手脚 ,副馆长的交椅早坐在我老贾屁股下了。便是这么一层脉络的作用 ,贾主任急想暗地里给老莫提个醒。
只是,出乎贾主任意料的是:甜甜与肖公子闪电之恋,其实序曲刚响,老莫那边就瞎子吃汤圆了,乖乖女天天热线电话短信不断,向老爸汇报动态。另外,甜甜并非干柴烈火,或沉迷于“攀附高枝”。其实短暂的接触中,聪颖善良的甜甜很快就对肖公子的难言隐情有所了解,只碍于不忍心突然分手,备防导致肖公子惊受刺激发病伤身。她正在慎重选择妥善的方式,来结束这段不该发生的青春浪漫。
当然,尽管如此,老莫仍热泪盈眶千恩万谢,难得像贾主任这样高居省馆要务缠身的大贵人,脑里还搁着我老莫这等寻常之辈,心里还揣着对咱甜甜的一片殷殷关顾。
恭送贾主任出来时,老莫沉浸在一片感激之中———然而 ,毕竟那篇“论文”的事还一直悬在心头 ,就像颗定时炸弹未拆 ,故送客送至宿舍院门口,见省馆那辆已修好的黑色小车早已候着时,心想此时不言更待何时 ,老莫终是忍不住似问非问地探来一句:“贾主任,还有件事得讨教讨教,原以为,今天您是专为我那篇‘论文’来的呢?”
果然,贾主任早就了然于心,听着先是一愣,旋即“哦、哦”恍然大悟 ,诡秘一笑,说:“老莫,没事没事 ,我早说过,包你放心。”见老莫还两眼迷惑,便顶一下镜框 ,干脆咬着老莫耳根 ,眨动小眼睛道出玄机 :
“天知地知你知我知。告诉你吧 ,之前 ,我帮肖馆长出那本文集时少篇稿子 ,没两天他就补来了。我一看就了如指掌 ,网上‘借’的。后来看到你送来的稿件 ,又差点笑出尿。是无巧不成书呢 ,还是你俩网上奇缘 ,一前一后让个‘言之’一女许了二郎。”
老莫听着,满脸惊惑,正想说点啥时 ,贾主任已一头钻进了车门,跟着车屁股“嘶”地一股烟,车子绝尘而去。老莫泥塑似的愣在那儿半天 ,还是老伴从外头转身回来时把他拽走的……
后来,老莫是否“功德圆满”,市群艺馆内外都不曾听说。但有一个隐秘得以绝对证实:网上“言之”的那篇“论文”,从文题到内容也纯系通篇抄袭,原文竟然是贾主任的一篇“借”来之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