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情感驱动，那天偶尔戏说了一句到妻兄那里玩玩，竟促成了全家一行四人西行之旅的大举动。说走就走，趁着五一节的休闲之机，我们果真挤上了南昌开往西安的特快列车。
其实，对于西安这座曾冠以过帝京长安的古都，它的地理与历史，我也只是从挂一漏万的教科书中略知一二。尽管不少人说它这个古都的“古”字只能算到唐代，唐以后的“关中王气已尽”，中国也就衰落了，但自从拜读完美国斯诺先生的《西行漫记》之后，我却更加倍感西安的历史是何等的沧桑与辉煌。毛泽东领导的中国近代革命的“王气”，不也正是发祥于关中“红旗招展出延安”的么 !
由此，踏上关中秦川这片血浓于水的土地，我的心头就有一种厚重的感受，以至于把每处俯首可见的残垣碎砾，也常常珍重地视之为历史的拓片。
二
自从秦俑横空出世后，解读西安古都的历史，再也不仅仅是过去那些古城墙上的秦砖汉瓦了。
在妻兄的陪同下，刚到西发，我们就搭上了去临潼的公交车。尽管这条旅游热线在1998年迎接美国总统克林顿时曾作了全面整修，但依然不免还有颠簸之感，而沿途骊山脚下所有参观景点的门票，也随之比以往提高了几倍。一张秦俑博物馆的门票，竟陡然涨到近百元。妻有些心疼，说它比火车票的钱还贵，值不值呢 ?
攥着几百元门票的钱在手，我顿时也犹豫了片刻。但转而一想，钱毕竟是身外之物，况且一家人也是冲着一睹秦俑的情感而来，机会也是难得。何况这批惊动世界的出土文物，外国佬都称它是万里长城之后，中国又出现的一个世界奇观。亲临其境欣赏这一奇观，总算不会有什么遗憾，不值也值 !
读罢秦俑博物馆门前的简介，历史的时空早已把我的思绪带到了远古的战国时代，但当我们走进这个巨大的专题博物馆，站在秦俑坑边环顾四周，我的心绪还是蓦然为之震惊起来。尽管以往的报道中说这个一号坑的面积共有14260平方米，但现在亲临其境，才更有恢宏的实感。讲解员说这个坑还只是挖掘了四分之一，清理出来的兵马俑，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，由于人力物力的局限，许多人头马背露出黄土之上，下身却还埋在两千多年的黄土里。
尽管如此，这一历史瑰宝的问世，无疑为解读和研究灿烂的中国历史文化，提供了举世无双的佐证。
据报道，秦俑坑是1974年发现的。经过文物考古工作者的勘探，至今已发现了三个秦俑坑，而这个一号俑坑，也只是仅仅挖掘了四分之一。于是我想，若是将来这三个秦俑坑的秦俑全部清理出土，不知还要再建多少秦俑博物馆呢 ?但听讲解员说，眼下的这三个俑坑，都是在始皇陵前面三里之地的偏东处，按照前驱后殿的规格推算，则始皇陵后面的三里之处，不是也有相同的秦俑坑存在么 !至于始皇陵的左右，更有可能还有一些伎女乐舞和侍从百官的俑坑。而目前出土的则都是清一色的马俑。其实始皇焚书坑儒之后，便也开始莺歌燕舞了。君不见人世间历代的官场里，有几个“父母官”不带小妓和侍从百官迎来送往呢 !若是如此，始皇在天有灵，也料想不到昔日荒淫无度的奢侈，竟会在两千多年后的今天“曝光” !徘徊于浩大的秦俑坑头，俯首凝视着眼前这些栩栩如生的武士和战马，谁能不感到自己的渺小与孱弱 !遥想当年陈胜吴广揭竿而起，要推翻这一戈戟森严的敌手，是何等的威凛壮烈 !也许历史向来就是如此———顺民心者得天下!
三
游览完秦始皇园，我们便返程搭上了去华清池的公交车。一路上，怀想始皇陵中出土的那些铜马铜车，无不为秦始皇时代的冶金技术和造型艺术惊叹。只是昔日的金车铁马无论怎样豪华显贵，也不可与现代的交通工具同日而语。
举世闻名的华清池，位于骊山北麓的唐华清宫故址，是历史悠久的游览沐浴胜地。园内有东西院之分。东院为唐梨园遗址和骊山天然温泉沐浴区，西院系为九龙湖及大型彩色喷泉点缀的风景游览区。号称天下第一大美人的杨贵妃，当年就常在此“春寒试浴”，故而千百年来一直引得中外游客争相慕名而至，一睹其遗香而后快。
我不知是因贵妃的风骚而来，还是因“五间厅”的历史而至，从导游图上按图索骥，便知道当年的草木台榭，早已物换星移，呈现在眼前的贵妃出浴喷泉，只不过是现代人风情万种的想象而已。其实杨贵妃的浴室原本就是在“五间厅”的前院。沿着石阶拾级而上，一排五间开的平房，就像我们江南中等人家的住宅，但那些沐浴的汤池却错落有致，等级分明。每个房子里都是空空如也，没有任何家俱摆设，唯有中央地上都挖有一个水泥砌的池子。池子底下的石板镶嵌有序，但没有一滴温泉而出，那间用莲花形状砌成的池子，就是杨贵妃入浴的华清池。那幅仇十洲的《杨妃出浴图》摹本挂在墙头，不少游客透过贵妃“侍儿扶起娇无力”的神情而久久流连忘返。画中的贵妃披着一件轻俏透明的薄纱，袒露出一条洁白如玉的大腿，不知要比西方的维纳斯靓丽多少。难怪一代“开元之治”的唐玄宗，也常常感叹英雄难过美人关，竟然拜倒在贵妃的浴巾下，从而导致昏天暗地的“安史之乱”爆发，致使鼎盛辉煌的唐朝统治，从此一蹶而衰，形成了藩镇割据的残局。
谁料一千两百多年后的1936年，历史又在华清池的“五间厅”开了个滑稽的玩笑。“五间厅”竟成了蒋介石出乖露丑的地方。凝视那玻璃窗上残留的枪弹痕迹，心头不禁滋生一种说不出的悲愤。国难之机，蒋介石竟一意孤行压灭抗日烽火，枪杀抗日将士，无奈失道寡助，其部下张学良与杨虎诚将军突然发动“西安事变”，吓得蒋委员长怆忙从“五间厅”的后窗跳出，狼狼不堪地逃上骊山。但最终还是在一个山坳中的草丛间被活捉。如今那个门庭若市的“捉蒋亭”，留下的难道仅仅是一段历史的笑柄么 !
千秋功罪，自有历史评说 !
四
去西安旅游，除了考察厚重的历史之外，也有不少寺庙、庵院值得朝觐。在距西安百里郊外的药王山，就是融宗教与医药、自然风光和壁画艺术于一体的游览圣地。
近水楼台，原来药王山就在妻兄工作的耀县家门口。那天午后时分，我们在妻兄夫妇的陪同下，拜谒了这片被列为第一批国家重点文物的保护之地。据介绍，气势巍峨、雄伟壮观、五峰对峙、顶平如台的药王山，北宋以来也叫“五台山”，或称“北五台”。南北朝时，该山就为佛教活动的丛林，摩岩造像亦始于此期间。唐代后期，道教因孙思邈隐栖渐次渗入。由于孙思邈医德高尚，医术精湛，被北宋徽宗加号为妙应真人。他救死扶伤，扶贫济困，总结了唐以前的临床经验和医学理论，广泛收集方药、针炙等内容，使一部《千金要方》流芳千古。故而被后世之人尊为“药王”，药王山也由此而得圣名。
妻兄是医学科班出身的外科医师，当年从九江毕业分配到孙思邈的故里从医，沐浴药王山的阳光与琼浆，实在是天赐良机。他不仅对孙思邈的药方有较深的研究，而且对药王山的人文和自然景观，也有一定的考究。他说药王山保存的文物十分丰富，有纪念孙思邈的祠殿塑像和陈列室，也有歧伯、扁鹊、华佗等十大名医的泥塑；有太玄洞、洗药池，还有孙思邈的手植柏；有唐太宗拜谒“真人”的登山御道和拜真台，还有晒药场、神井、遇仙桥、聚虎坪等遗址遗迹；有很多金、元时期的古建筑，还有不少元代的大型壁画，堪称我国保存较好的著名医学史古迹之一。
百闻不如一见，上得山来，果真令人心旷神怡。但见绿树环阴，古柏青翠，与尘埃满天的耀县城区，陡然形成两重世界。麟次栉比的庙宇依山耸立，错落有致的庵洞馨烟缭绕，南来北往的游客尽管来去匆匆，但谁也不吝啬几个焚香叩拜的辛苦钱，且一个个显得异常虔诚。我向来不信佛，也不敬神，总觉得天地运转和生命终结，并不是什么神佛能够主宰的，只是生命的运动则可以通过医药的调节，从而延年益寿。故此，世人缅怀纪念药王孙思邈，正是崇尚他的医德医术。他不以神灵迷惑百姓，不以巫道骗取钱财，而是博涉经史百家学术，倡立病症系统分类，为世人留下了不少千古颂扬的佳话。联想当今社会鱼龙混杂，邪教泛起，假医假药充斥市场，草菅人命，危害民众，那些类似南昌“德国牙医”的案件，更是令人触目惊心。遗憾的只是面对滋生这种症结的社会土壤，至今还尚未引起更多国人的沉痛反思 !
于是，踌躇于孙思邈祠殿的塑像前，我也和家人一道燃起了三柱清香，并久久在心头虔诚地祈祷：但愿孙思邈在天有灵，为我们的民族和社会，为我们的民众和未来，福赐更多对症下药的《千金要方》 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