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心停泊在那片湖上(杨建平)
两年前的这个时节,在杭州,旧友Z带我去西湖,走在湖滨路上,凉风拂面,很是舒适,太阳被雾霭包裹着,像披上了一层薄纱,远远望去,苏堤、白堤、湖心岛、三潭印月朦胧一片 ,时隐时现 ,似有似无,疑神仙在其中翩翩起舞,岸边码头泊着画舫,因嫌它吵,就租了一叶扁舟,划着往湖心而去,风吹之,船荡之,心醉之,清波、碧荷、远山、孤岛便在眼中浓得化不开了。
西湖,文人墨客吟涌了千年的一泓静水,就这样在我的桨中低吟浅唱起来。
船儿在湖中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地晃荡,不去管它,本来也就没有什么目的地,为的是抖落凡尘,忘却疲惫,看着风景听着水声,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,心境也就变得豁然开朗起来,渐渐地,手儿顺了,船儿直了,坐在舷边,欣赏着碧荷水灵,梧桐婆娑的美景。让凌乱的思绪在桨声里归寂孤独,这样的时刻,不看书,不上网,不去酒店,怀着闲散的心情,过石桥亭阁,赏湖观心,真有一种浮生如梦的感觉。
昨晚Z陪我在湖边骑自行车,花岸灯影,心旌荡开,沿着曲曲折折的林阴道,我俩就像西湖里的两条鱼,自由而放任地游弋着,累了,在湖边觅一处凉亭,点一壶龙井,静静地坐着,远处灵隐寺的钟声越过水面,隐约地在耳边走过,想起东坡先生在这里写下的:水光潋滟晴方好,山色空朦雨亦奇,欲把西湖比西子,淡妆浓抹总相宜”的千古名句,便有了几分醉意,夜晚的西湖,像一位典型的江南女子,清丽脱俗,温柔甜美,如果说南京的玄武湖浩瀚博大,有的是那份历史的凝重感,而西湖则多了几分闲适和风雅。如同当年的美女西施,在夜的暗影中,飘然地走着,轻风吹起她的裙裾,微风吹皱一泓清水,寂梦空留,眼眉中缥缈着幻影,似仙人在云间行走,我喜欢这样的感觉……
划桨的节奏慢了下来,船就在原地打转,西湖里的小船,别有一番韵味,简陋朴素,白布蓝边的船舷,没有修饰和张扬,自然的很,三四人赏湖,任船随波逐流,只是享受着沏一壶清茶,撑一把布伞,让耳边响起江南丝竹小调,几尾跃动的红鲤,把水扩散成涟漪而去,当心闲散下来,才真正感觉到大自然的珍贵,身心不由与天地融为一体。
真羡慕住在西湖边的朋友了,春天,天朗气清惠风和畅,塔影参差,画船来来去去;夏日,步入“曲院风荷”,随着曲曲折折的石径或回廊,看水中满池摇曳的绿翠红粉,听雨润荷叶的沙沙声,落日倒映在湖上,惊鸿掠过,带来血红一片;秋季来临,西湖的美,更加灿烂夺目,夕影桥上眺望雷锋塔,暮色苍茫,团团的月彩,纤纤的波鳞,把深深的黑夜和灯影淹没;入冬,雪花飘落,山,白皑皑,水,清莹莹,皓月当空,烟波浩渺……
我后悔自己的决定,泛舟本应在夜晚来的,想象中,冷月高悬,水面寥阔,湖面上悄无声息,寂寞凄冷的喧嚣都远去,人事的烦恼也将退出,躺在船舱的木板上,间歇的橹声在耳边悠然地响着,仰望星空,脑海中浮现出久远朝代的故事,苏东坡、林和靖、葛洪、岳飞、苏轼、白居易、文天祥、于谦、郁达夫、弘一法师、苏曼殊……他们的船只穿梭般地在我的舷边走过,和他们一一请安问候,你好啊,鉴湖女侠秋瑾 ,你手中的宝剑,出鞘了几次呢?这一湖碧水,还是不是你当年澎湃的心田?
人生实在太短暂了,感伤是对人生的最大浪费许多时候,人生的奋斗换来的只是对坎坷命运的嗟叹,不如化成一缕轻风,随风漾于水面,融化一轮明月,逍遥此生。
世事恍若流水 ,浮生若梦,也许至今 ,那些曾在西湖边徘徊着的灵魂 ,还在刻骨地思念着,某个漆黑的雨夜中 ,他们的欢笑和痛哭,如梦似幻的身影,能留住的又有多少?人生一世,只在轮回的过程,苦海无边众生如无依的落海者 ,在生、老、病、死、怨、憎、爱、别离的循环之中沉没,一切世间的荣枯,都逃不过无常的宿命,弘一法师,凡俗的李叔同,埋名遁世,过着芒鞋藜杖的艰苦生活。他的出家,是发菩提心为生死自行圆满,还是全新的超越虚幻轮回、开拓生命真实价值的过程。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?
悲欣交集的弘一法师坐化升天了,西湖依旧,水未枯,石未烂,树未老,而我这个过客的心,就这样缓缓地融入到西湖的怀抱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