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两天,一向性格开朗、风趣健谈的李校长闷闷不乐,一声不吭,一个劲地在办公室吸闷烟。有件事在他头脑里一筹莫展,不知如何是好。
原来,前天在县教育局开教育改革大会,会上布置了一项重要任务,就是要精简教师编制,实行教师聘任制。落聘教师先待岗,三年内发百分之八十的基本工资。三年后再次落聘的,实行下岗。按照县里的定编指标,山湾小学只能聘任十五名教师,必须有一人落聘。
这事可难倒了李校长!该淘汰谁呢?从感情上说,十六名老师朝夕相处,落聘谁都不忍心。从教学表现来说,虽然有几位教师敬业精神差些,教学成绩也不好,可偏偏就是这几位老师,在县里散会那天,就有县里和镇里领导打招呼,要给予关照,确保聘任。李校长感到束手无策。
这天上午,一个偶然的电话使李校长茅塞顿开。电话信息反映,不少学校出于无奈,都采取了无记名投票方式,既不得罪人,又使落聘者无话可说,只能自认倒霉。一般情况下,表现不好的落聘的可能性大。于是,李校长召集校班子成员研究决定,就采取这个办法。
校务会议室里,老师们陆陆续续都到会了。往日开会前,老师们总是喜欢说说笑笑,叽叽哇哇,天南海北乱扯。也许是闻到了消息,今天大家都一个个打闷坐,抽闷烟。李校长为活跃一下气氛,故意讲了个搞笑段子。结果大家还是没听见似的,有几个人看到校长笑,也跟着干笑了一下。
还有不同的是,往日开会散烟只散身边吸烟的人,而今天散烟则是对每个人都散。有几个平时不抽烟的人,也带了包“软中华”一个劲地散烟。
会议就要开始了。
李校长问:“大家到齐了吗?”眼睛在一个个地清点。“哎,怎么没看到袁德才老师啊?平时开会,他可是从不迟到的。”
袁德才是李校长最看重的老师。袁老师不仅教学能力强,所教班级的学科成绩一直在全镇名列前茅,在全县也是排得很前的,多次评为市县两级的优秀教师,为学校争得了荣誉。而且袁老师这个人品德高尚,对学生很有爱心,同学们遇到什么困难,他总是无私的帮助,但从不张扬,深得学生敬重。
这时,一个副校长提议:“李校长,要么先开吧,就少个把人。”
“不行,再等一下,袁老师还没到。”于是,老师们又开始互相散烟。一会儿,袁德才老师终于来了。只见他气吁吁地进了会议室:“真对不起,有点事担搁了,让大家久等了,不好意思!”
李校长开门见山地说:“开始开会了!今天的会内容很简单,但很重要。主要任务是按县里教育改革的要求,我校要精简一个编制,实行教师全员聘任制。十六个教师聘任十五个,要落聘一个。参照其他学校的做法,经校务会研究,采取无记名投票方式,公开公正地测评。请把你们认为应该落聘的名字,在侧边空格内打上‘√’即可。看看,大家对这种方法有没有不同意见?”老师们没有一个作声。“那就开始发票吧!”测评票很快收了上来,并在黑板上公开记票。
李校长没想到的是,得落聘票最多的,竟然是袁德才!袁老师悲伤而又苦笑着说:“谢谢大家,你们也许是为了我好,才让我落聘。可是……唉!”他叹了一口气,跑出去了。看得出来,他眼圈湿了!
会议室一阵沉默。有几位老师也说,“我们确实为了他好!”然后都退出了会议室。
李校长则还在发呆,久久没有离开会议室。
老师们说这种话,也许是一种情面上的唐塞,但也许是一种实话。而李校长分析不外乎两种因素,一是袁老师朴实,平时不善长在同事们中“培养”感情,二是家庭夫妻矛盾在教师们中形成了某种共识。
原来,袁德才老师的老婆在县城开了一家茶艺店,生意非常红火。虽然配了三四个服务员,可还是忙不过来。她多次说服丈夫要他停薪留职,不要教书,帮她一起经营茶艺店,一年怎么也可赚个十几万,比在那个穷山沟教书一年万把元要强多少倍?可袁老师生死不听,执意要教他的书。为此,两个人吵了不少嘴。
暑假时,袁老师老婆还自己写了个报告跑到学校找李校长,吵吵闹闹要求批准她老公停薪留职。李校长拿她实在没有办法,就表态说:“袁德才本来是我们学校的骨干老师,实在走不得。但既然是这样,只要袁老师自己同意,我们就批准。”
袁老师看到老婆跑到学校来吵闹,大过分了!忍不住跑进校长办公室把她狠狠地骂了一通。当场两人还打起架来……袁老师老婆又是哭又是骂:“你如果硬是要留在这里当老师,不到城里去帮我,那我们就去离婚!”谁也不知道,那一吵之后……
袁老师在投票的当晚,一个人偷偷的依恋不舍地离开了学校。
第二天上午,学生们听说袁老师落聘了,离开了学校,一个个泪水涟涟。有几个老师也跟着流了泪。
忽然,一个中年妇女急匆匆走来,手里拿着一张感谢信来找李校长。说是她儿子昨天中午突然得了急病,是袁老师背他到十几里外的卫生院抢救,才没出现生命危险。袁老师还帮她儿子出了医药费。她要来感谢他!
难怪昨天下午开会袁老师迟到了。
李校长眼眶又是一阵发涨……
两个月后。
李校长也是在县教育局开会。午饭后,他想买两双袜子,顺便到一条人流热闹的小商品街上去溜达一下。
当李校长蹲在一个地摊前,挑选袜子问价钱时,让他吃惊地“啊”了一声:“袁老师!怎么是你?你怎么摆起地摊来了?”
“我为什么不能摆地摊呢?”袁老师淡淡一笑。李校长问:“你没去帮你老婆开茶艺店吗?”“其实,在我落聘之前,也就是那次在学校吵架之后,她已经不是我老婆了。”袁老师说话时,有些伤感。
“干吗要离婚?”李校长似问非问了一声。
“她非要我不教书帮她开店不可。而我———您知道,我最热爱的就是教书!”
李校长不禁心里一酸,眼眶湿了,想说句什么,可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,说不出话……
暑假。据说李校长为袁德才聘任一事跑了好几趟县教育局。又听说,局领导为此也很感动,同意了李校长的请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