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时聊到火葬厂话题,难免会怕得起鸡皮疙瘩,如说有死人火化时烧着烧着坐了起来,如说装死尸的冰柜半夜里“嘎”地一声自动打开……或许这都是传闻而已,但洪安火葬厂里今天冒出的怪事,那可讲得有鼻子有眼,说是有人青天白日亲眼所见,一只实打实在的骨灰罐在眼面前突然没了
莫慌莫慌,先别忙着毫毛惊竖,怪事的来龙去脉,得先说起一个人,洪安市武化区临阳镇下里村三都组村民李冬芽。
李冬芽脚患残疾,平日里挑副货担在村里走家串户卖货为生。只因太穷,他快40岁才讨到一个有智障的老婆,生了两个女儿。没想到去年4月,老婆独自一个人到临阳圩镇赶集,在外发病意外死亡。送到洪安火葬厂火化后,算起冰冻费和火葬费等要3000元,再加上接回来后办丧事最少还得花几千元。这对平常连拿出几百元都是个天文教字的李冬芽来说,哪有钱安葬老婆?哀痛中的李冬芽只好将老婆的骨灰放在火葬厂“置之不理”,这一放就是一年多。火葬厂厂长陈建刚也他没办法.要他的账等于捉葬到叫化子剥裤。当时老婆火化后,穷得叮当响的事冬芽为老婆买了一只便宜的老式陶制骨灰罐,碰上这种赖账的事,火葬厂替丧户将它收拾进了骨灰存放厅,“扔”在门角的墙脚根下,就算尽了人道主义,想摆上骨灰存放架那是没“资格”的。冷库工丁全生兼着这边的活,每天都要进骨灰存放厅,这一年多每次进出都会看到这只罐子,今天早上一上班又过到这边来有事,说是清清楚楚记得进门时那罐还躺在墙脚,还没叭口烟工夫就转身出来,那个罐子就不翼而飞啦,地上一圈罐底圆尘痕迹还挺新鲜!丁仝生在火葬厂干的时间不短,他说遇到这种诡异之事还是头一回,决不可能看走了眼。他吓得乌面白嘴,几乎是软着两腿跑去报告陈厂长,陈厂长不在,就找上副厂长徐河根,结结巴巴地报告出鬼了。丁全生建一路上像活广播,把这件“鬼事”传遍了厂里厂外……
火葬厂这地方出这种怪事,谁能不闻之色变?那只李家的骨灰罐老徐也有印象,眼下听丁全生这么一报告,也确实当回事了。他一边叮嘱丁全生不要再扩散此事,一边悄悄跟去骨灰存放厅查看了下现场,他担心还有大麻烦会来。此话怎讲?陈厂长昨天赶去外地参加一个殡葬研讨会去了,恰恰这个时候李冬芽老婆的骨灰罐奇异“失踪”了,假设又偏偏撞在这节骨眼上,李冬芽凑卉钱来接老婆的骨庆的话,这种宝贝东西谁赔得起啊,最后一闹起来,我这个副厂长咋么收场?
还真是担心啥么偏来啥么呢。这不,老徐正想到这头上,经过厂院出口时,忽然看到有个人撑船样朝里头瘸进来,定睛一看,心头顿惊:当真是李冬芽来了嘞!这如何是好?咱只能是先缓住缓住他,老徐紧跨几步,上前拦在来人面前,装个面生先发制人:“老表,请问你……”老徐认得来者,李冬芽却不认得老徐,因为上次办丧事他是同陈厂长打交道的,此时见有人打招呼,也赶紧停住,还蛮激动地自报姓氏家门说:“我是临阳镇三都的李冬芽,来找陈厂长——”幸好已有预料,老徐不等对方话完就做了个“请回”的手势,拦住对方的话桩说:“对不起,陈厂长出差去了,请你过几天再来吧。”李冬芽还是一脸的激动,赶紧又说;“陈厂长不在家,那我就随便找哪位管事的都可以。”边说.边伸手往衣兜里掏什么。嗬,果不其然,真兜了钱来“赎”骨灰罐呢,老徐跟尖手快,一把拦住李冬芽掏钱的手,连声说:“不急,不急,有事最好还是等陈厂长在家亲自处理的好,他一二天就回来。”老徐真会来事的,边说边拥着人家往外走去。老徐心里虚着,李冬芽不知有“诈”,反倒是觉得遇到了个热心人,便松出掏兜的那只手,转而握了一下老徐,说:“说的也是,也不急在这一二天,那我就等陈厂长回来再来。”老徐一直看着李冬芽一瘸一拐上了大公路,又上了一辆城郊外环公交车了,才如释重负地转身进门。
老徐虽是干火化工出身,但蛮有头脑,他折转身,又来到骨灰存放厅,在那圈罐底灰迹前站了一阵子,冷静一想,尽管自己开始也迷糊,刚才迫不得已把李冬芽“挡”回去了,然而说“鬼”说“怪”的传归传,从办事的道理上讲,眼下尽快找回那只罐子,让真相水落石出,消除负面影响,那才是当务之急。大小这也算案发一桩吧,厂长外出咱没主心骨,干脆先报警求助一下。
没想到报案这事上,老徐倒是怪运气的,他走到值班室刚想拿起电话联系片警,那电话机却先叫了起来,抓起话筒一接,瞌睡碰到枕头,竟是110打来的,老徐听完电话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。
电话里是这么说的,恰园小区的居民打电话向他们报告,今天晨练的时候,在他们小区附近山道旁,忽然发现一个白布裹着的神秘的罐子,静静躺在树丛里,从露出的一角推测,似乎是个骨灰罐,大家惊得不轻。可是,骨灰罐从哪儿来,何故出现在这个地方?在场的人谁都说不清,于是就拨打了 110,可民警到了现场也拿不准,所以就打电话来火葬厂,请专业人士去鉴别一下…………
奇巧,世上会有这等省心的事?我这边一只骨灰罐突然失踪。他们那边树丛里就有只骨灰罐离奇惊现,岂不是“踏破铁鞋无觅处,来得全不费功夫”?还愣个啥,咱“专业人士”得赶紧去呀,老徐再没想那么多,放下电话就去了。
怡园小区不远,老徐蹬摩托很快就到了现场,这里还有不少围看的人,在神色异常地议论纷纷。老徐此行是满心希望有所获的,可是当他从树丛里打开白布端起那只罐子后,却突然摇起了头,连声自语道:“像是蛮像,但不是李冬芽老婆的骨灰罐。”无独有偶,这只罐子确实也是一只便宜的老式陶制骨灰罐,乍一看上去,同今早火葬厂不见了的那只骨灰罐一模一样,但这只树丛里的罐子是空的,没有骨灰。老徐望了望小区小远处的迁坟地,略一思忖,很快就得出判断是碰巧了,眼前这个罐子应是另有一番来历,于是把想法告诉了两位民警,他们认为老徐的分析很有道理。
事实确是这样:最近,怡园小区周围告诉迁坟的很多,这带的风俗有个说头,坟迁了,骨灰盒也得换,可能是哪一位图省事,换下的骨灰罐就这么随便一扔,结果生出—场惊闻,把个老徐也“惊”来空激动一场了。
不过,老徐倒不觉得白跑一趟,不是打算了报案么,眼下秃子改和尚挺方便,赶紧喊住110报就是呀。没曾料想的是,他老徐又那么有缘,且不等他开声,那位年龄稍大戴眼镜的民警上都要上车了,突然转身先喊他了,似有疑惑地问:“徐厂长,刚才我好像听你说到‘李冬芽老婆的骨灰罐’啥么的,是咋么回事?”
“是咧是咧,我们正要报告个案咧。”老徐赶上几步,晃晃手里那个空罐子,一脸无奈地对眼镜警察轻声说:“刚才不久,我们那里也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么一罐子骨灰……”接着,详细地说了一下前前后后的事情经过。
眼镜警察一听,竟差点笑出声了。另一位民警见状,也下车来想介绍一下他,眼镜警察忙扯了他一把,转而诙谐地对老徐说:“徐厂长,幸亏咱们偶尔相遇——依我看,肯定是你们那边啥么个细节发生了‘意外’,倘若确实是一桩牵涉到李冬芽家丧事的‘案子’,又等不及陈厂长回来的话,那么解铃还需系铃人,这‘案子’还得去找李冬芽吧。”说完,又拜托老徐处理一下那个空骨灰罐,然后两位警察登上110车离去。
乖乖,警察这三言两语就算办案了?老徐被弄了个玄乎又玄呢。心想,这位眼镜警察咋么回事啊,咱和他本是素不相识八杆子打不着的,可他那古里古怪没事揽事的口气,又像是知道啥么内情似的,“解铃还需系铃人”啥么个意思?丢了丧户的骨灰罐,对那个李冬芽应该避之犹恐不及才是,而且还当面“挡”了人家,现在教咱去“送肉上砧”,这岂不是乱上添乱了嘛。不过,老徐思来想去,为着尽快解开“骨灰失踪”之谜,又想不出别的上策,稀里糊涂去访访“系铃人”也便罢了。殊不知当他一走进三都村。连李冬芽面都还没见.—件更“荒诞”的事又差点惊傻了他。
那是第二天上午,老徐安排好厂里的活后,马上就蹬摩托去三都村。三都在郊北,上十里的路一溜烟就到了。老徐在村口树荫下支好车,看到一旁的菜园里有个整地的老头,便走过去敬上一支烟,边打火边问道:“老叔,请问李冬芽住哪块?”老头叭口烟,直直腰,手指村后:“冬芽的屋在那后头,同志,你找冬芽有事?”徐不便言明是火葬厂来的,就随口说是有点小生意上的事。老头“哦”了一声:“那真碰得不合适,冬芽上山去了。今天送他老婆的骨灰落葬嘞。”
老徐“格登”一下,啥么?“送他老婆的骨灰落葬”?他哪来的老婆骨灰?老徐顺着老头手指的方向,朝对面山坡上望士,果然那儿白幡招展鞭炮燃放,这时才注意到村口路上撒满了纸钱。老徐这一时惊得眼睛都发直了,难怪眼镜民警建议我来会“系铃人”,没想到竟是丧主自己“盗”走了骨灰——可是,这李冬芽可怜巴巴,瘸脚—个,有这本事于人前瞬间从火葬厂抱走亡妻的骨灰罐?那除非有神相助哪……
霎时,老徐就像跌进一团迷雾里,正不知所措时,老头看出了眼前的陌生人神情有变。说他是冬芽的堂伯。笑眯眯地问老徐.到底找冬芽有啥么事,说着还放下手上的活,硬要拉着老徐来到自家屋里坐坐。眼见事态已怪到了这种地步,看到老人又这么热情厚道,便也不相瞒,报出了自己的单位,老头一点不忌讳,说:“你们殡葬这一行,迎送亡灵援乐往生,也是做善事。”说话间放下活,还硬拉着老徐来到自家屋里坐坐,老徐又敬上一支烟,也就如实相告到此的来龙去脉,前后经过。
谁知,老头不等听全,也笑得一口烟呛出了老泪,连声说:“啥么出鬼出怪,误会,天大的误会。徐厂长,这事全因为我这个侄子家遇到了贵人,福从天降哪……”听完老者从头到尾细细述说,老徐终于心中豁然闪亮,满脑疑云一扫而光。在回厂的路上老徐激动得直抱怨:“老陈哪,没想到你就是那个‘神’,可你咋能自个儿做好事瞒得这紧呢……”
原来,此事感人的缘由早巳在村里传为佳话,这还得从市里的一位领导讲起,他就是洪安市副市长、公安局局长周益民。
上个星期,周益民来临阳镇走访慰问贫困学生,给下里村挑选出的两名优秀学生进去慰问金,其中学习成绩名列全班前茅的11岁女生李娟妹,就是三都自然村李冬芽的女儿。周益民带着秘书科张科长来到贫困生辛娟妹家时,发现李娟妹家只有一间10几平方米的旧房,一家数口吃住全窝在这间家徒四壁的小屋子里。家中别说像样的生活用具,就连惟一的一张床上,也只有一张席子和一床破棉被。每天,一家人穿着衣服盖着黑乎乎的破棉被挤在一起睡觉,李冬芽穷得就连亡毒的骨灰也扔在火葬厂“赖账”。从李娟妹家出来后,李冬芽家一贫如洗的场景牵动着周副市长的心,他当即发动市公安局机关为李家捐了4万元爱心款,用于帮助李冬芽安葬亡妻,帮这个困难家庭改善居住环境,有规划地给李家两个孩子提供生活保障和助学资金。
这一系列善举落实中,后几项都已妥善到位,李冬芽像块旱地落了及时雨,还带着双女到公安局感谢周副市长和民警们的大恩大德;只在头一项帮助李冬芽安葬亡妻的事上,当张科长受周副市长的委托,打电话同火葬厂陈厂长联系缴付李冬芽亡妻火化等费用时,没想到“节外生枝”,陈厂长执意不肯接受这笔3000元付费。开始张科长十分意外,以为双方另有过节,当陈厂长在电话里激动地亮出心中所想后,不由又大为感动。这位科长就是那位眼镜警察,昨天上午碰巧他跟车在怡园小区搞调研,难怪他为老徐“指点迷津”,他也算是个“知情人”呀。
是咧,对于丧家李冬芽,虽说还是残疾,但他如此“赖账”之事,起初陈厂长确实是伤透脑筋,也通知过财务追讨。但慢慢经侧面了解,得知李家的穷困状况确非一般,实在让人同情,于是,这位退伍军人便萌生了一个心愿。不过当时确实仅仅是个想法而已,后来接到张科长的电话,市领导和警察们的博大爱心强烈地感染了他,是啊,灾祸难料,人间有情,于是他当即就在电话里激动地正式表达了那个心愿,作为一名共产党员,他也要加人这一次由广大民警发起的爱心行动,让公安方面多留下点捐款存给孩子们上学所用,而由他为丧户李冬芽付清火葬厂的全部火费,惟一要求就是替他密而不宣。此后,就在陈厂长正准备了却心愿之时,恰巧接到市民政局通知,要他去外地参加一个研讨会,这时陈厂长考虑到清明将至,李冬芽老婆的骨灰搁在火葬厂一年多了,早一天让逝者入土为安,必定是丧家的迫切愿望,于是他赶在前天下午下班前,悄悄到财务上办完付款手续,又悄悄从骨灰存放厅取出李冬芽亡妻的骨灰罐,按照当地一定的风俗,亲自开车送去了三都李冬芽家,晚上他才去赶火车出差。而李冬芽不知陈厂长已外出,为了深深表达感恩之意,又宁可亡妻再推迟一日入土,也要先向好人陈厂长敬送一封感谢信。所以,昨天上午他被老徐“挡”住时往兜里掏,其实是要掏那封信,老徐却误为是掏钱生事来了呢……
文将近尾,肯定早就有人要插话问了:既如上面所述,可故事开头的丁全生,咋么掀起那么耸人听闻的风波呢?所以老徐一回厂就找来丁全生“审讯”:“老实说说,你为啥装成丢魂失魄弄出一场虚惊?”丁全生知道老徐已摸清眉目,只得嘻皮笑脸地全“交代”了。
真想不到,前天居然还是他陪同陈厂长去的李冬芽家哩。这丁仝生虽从业于有人不太理解的殡葬行当,心中同样敬重善怀众生的好心人,他敬佩周副市长和广大公安干警的高尚善举,觉得殡葬行业一样有情有爱,火葬厂厂长做好事更要让社会家喻户晓。然而,尽管陈厂长一路上又再三叮嘱了他保密保密,可他非但没保密,还“故弄玄虚”,自导自演特别引人注目的惊世—幕,用这种特殊方式为陈厂长隆重推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