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风怪闻
新任县委书记郭丰后天就到石临镇,镇长秦海金心里琢磨开了:郭书记上任时只同大家见了一下面,而后就一头扎进乡镇搞调查去了。这是他第一次来石临镇,得把握机遇,第一印象相当重要。更何况镇党委书记去年年底病逝后,他这“二”把手还多着那一横呢。
秦镇长亲自拟定了接风酒宴的菜谱,又琢磨着接待必须高品位,要确保新领导满意,避免出什么差错,不如搞它一次模拟接风。
想到这,秦镇长像打了一针兴奋剂,马上召来镇招待所的丁所长。这位丁所长听完镇长的思路,巴掌一拍,不失时机地连声恭维道:“高!高!镇长的决策总是富有创新!六个指头搔痒多一道!”接着便问道,“请问镇长,届时打算请何人‘模拟’郭丰书记呢?这角色既须是美食品评高手,又需精通烹调。”
秦镇长眯缝着双眼,呵呵一笑:“这我已心中有数。本来招待所的厨师也不错的,但总不能叫他们自评自己吧。况且,这一角色得要凭经验摸准郭书记的口味,爱吃甜的香的咸的淡的酸的辣的?最后在品尝鉴定卡上签出评语,提出改进方案。基于这种考虑,我看新开张的公路酒家陈老板能当此任。”丁所长一听又连声叫好:“对对对。听说陈老板早就是特级厨师,技艺超群,又在沿海地区干过,正经鄱阳湖的鸭子见识广。”“那就这么定了。小张———”秦镇长喊来镇政府的小车司机,交代说,“你现在就去公路酒家,通知陈老板明天中午十一点三十,准时来镇招待所参加接风演习,要他先在脑瓜里琢磨琢磨。”小张还兼着镇办公室的办事员,前几日见过陈老板。
翌日上午,位于镇政府侧旁的招待所门口,迎宾小姐呀,联防保安呀,都按一级接待规格作了布置。秦镇长选中餐厅二楼醉仙阁摆置接风酒宴。室内豪华富丽,装饰一新。洁白的餐布罩着一张大圆桌,上面餐具杯盏光洁生辉,令人赏心悦目。万事俱备,只待东风,单等陈老板进门,便可按接待新任县委书记的规格开宴了。
秦镇长今天的心情特好,刚过十一点钟,就由丁所长陪同,站在镇府大院门口,恭候“新任县委书记”了。这二人一高一矮,笑容可掬,表情逼真。这自然是严格按照“模拟接风”的设计要求进行的。可是已过十一点四十分了,却迟迟不见陈老板的影子。秦镇长不由皱眉头了:“这老兄怎么把如此要事忘到爪哇国去了,快到十二点嘞。”其实丁所长也早就急得站不住了,翘起的颈脖都累酸了,见镇长不悦,赶忙拨弄手机,但左摁右摁就是联系不到陈老板。他的手机关了,下属说一个上午也没见他来店里。怎么单在这节骨眼出事?简直没名堂!秦镇长的脸色难看了,立马又叫人喊来了司机:“小张,你马上再去公路酒家一趟,看看陈老板到底怎么了!”小张应声开车去了。
这个石临镇实际上是三二 O国道旁的一条长街。从镇府出大院,左转过圩街上国道后,小车往西六、七分钟就到公路酒家。这天正逢圩日,镇子街口靠贸易市场那段国道车辆极多,人来人往。小张开着车两眼专注前视。大约路程过半时,忽见前方一、二十米处,有辆手扶“突突突”从横边小路上国道后在路旁停了,有个人从车上跳下后,沿路边迎面而来。当那人一转脸的瞬间,正巧与小车内的小张对了个照面。小张的眼徒然一亮,急忙刹车。下车后,不由分说,一把拽住那人,转身就往车里送,一边推还一边高声叫道:“哎呀,快上车上车,陈老板呀陈大老板,昨天我再三叮嘱了的,中午十一点三十要绝对准时到镇里。你这风尘仆仆是去了哪里呀?秦镇长等你,急得都骂人了!”似乎事发突然,那陈老板像似愣了一下,但小车司机哪理会这多,只感到能在半路“逮”着了陈老板,如释重负。待陈老板在后排坐定后,他开动小车一溜烟回镇复命了。
可是,秦镇长精心设计的这个模拟接风,总这么磕磕绊绊,锣齐鼓不齐的。这不,小张接来了陈老板,回镇交差了,而在此之前秦镇长却接了个电话,这位设计师自己又缺席走了。他的车是上国道往东去的,所以没碰着小张。不过,秦镇长日理万机从不误大事,临走时特别作了安排,说等陈老板一到即按原计划开始,不用等他,由丁所长代为主持运作。于是,在丁所长等人的簇拥下,陈老板真如新任县委书记一般莅临醉仙阁。
待酒宴摆开。“贵宾”入席,模拟接风开始了。这一顿的菜谱,秦镇长可谓用心良苦,别出心裁!什么红焖脚鱼呀,清烩鹿筋呀,珍珠蛇羹呀,清蒸龙虾呀,其风味体现了秦镇长的四句话:鸡鸭鱼肉赶下台,乌龟王八爬上来,燕窝熊掌中华鲟,野味海鲜一排排。至于厨师呢,已施展出看家本领,极尽煎、熘、爆、炒、煮、炖、煨、烧之能事,五花八门,无所不有。
按说那陈老板本是餐餐荤腥不离,山珍海味吃腻,可不知咋的,今日一上桌,见到佳肴满桌,美酒飘香,竟也食欲大增,来了个双管齐下,风卷残云。他一边应接不暇地品尝佳肴,一边在服务小姐递来的鉴定卡上签出评语:“现杀现做,酥嫩鲜美,可打二百分!”“传统美食加现代烹调技艺,品位极高。”如此的评价,似一杓滚水倒进油锅,激起“劈劈拍拍”经久不息的掌声。直到陈老板打着饱嗝,醉眼朦胧地将所有的佳肴统统品尝完毕,丁所长才激动万分地宣布:模拟接风大功告成!
再说丁所长高高兴兴送走了陈老板后,就急想打个电话给秦镇长,将此事尽早汇报。不想,这时别在腰间的手机唱起了“四季歌”。掏出一听,噢,是秦镇长先打过来的电话:
“喂,老丁,我正在回镇的路上!你猜,那会儿是谁给我来电话的?省刑警总队。刺激吗!事情是这样:昨晚省城那边有个犯人越狱,沿三二 O国道朝我们石临方向逃窜。事发突然,情况非常。出于策略考虑,省刑警总队没惊动地方公安和当地政府,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一杆子插到底,直接戒严了这一段国道,实行闪电式地毯式封闭式全线大搜捕。老丁,你想不到吧,陈老板那老兄,我让他在家先琢磨琢磨模拟接风之事,谁知昨晚,他正巧在路边一家饭馆里搓麻将,便让刑警顺手牵羊逮了个正着。当然,慢说他被疑为逃犯,单赌钱这一条,也够铐的‘资格’了。当时,这老兄又没带身份证,还是一口的外地方言,开口怕添麻烦,被带进审讯室后便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。刑警同志没法弄清他的真实身份,也只能将他从昨晚后半夜,‘留’到今天上午。手机缴了,人隔离了。最后,陈老板实在熬不住了,无可奈何才交代是石临镇的,不是逃犯,并表示认罚,还主动供出镇长我秦某人交了他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特殊任务,务心得赶在今天中午十一点三十去镇政府招待所完成,请警方放了他。喂喂,老丁,不过这小子还算够意思,没说穿是‘模拟接风’。就这么着,为了证实陈老板的供词,省刑警总队就直接打电话找我去一趟。老丁,这陈老板我已命他回家洗漱去了,先冲掉昨晚的霉气,仪容包装一番,然后他马上就来招待所。眼下时间是拖晚了些,不要紧。喂喂喂,老丁,你在听吗?听到我说话吗?”
那边秦镇长在小车里叫,可他哪知道,这边丁所长一听电话早就愣了:老天,怎么、怎么会有这种事,冒出两个陈老板了?
憋了半响才怯怯地低声报告说:“镇长,镇长,我在听哪。只是,有一个陈老板已经来过了,照你的指示‘模拟接风’已进行完毕,人刚送走了。”“什么什么?”秦镇长猛怔一下,以为耳朵眼里生故障了,拍拍手机吼叫起来:“你说什么来着?大点声,再重复一遍!”丁所长只好将来龙去脉又简单叙述了一番。秦镇长的脑袋“嗡”的一响,惊呆了,像一尊泥塑重重地倒在车座背上。
荒唐荒唐!原来,司机小张半路上看错了人,接到的那位是假陈老板。这家伙明白怎么回事后,竟也“把握机遇”,逢场作戏,放心大胆地白吃了一顿。不过,那家伙一出招待所,即被省里来的武警抓住,他正是那逃犯。
第二天,新任县委书记郭丰同志下来,没到镇政府,直接去了村里。但他一踏进石临地界,便听说了关于“模拟接风”的怪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