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医院肿瘤病区3号病房住着一位肺Ca患者,名叫许东庭,某大学刚不久退休的教授,妻子早逝,无儿无女。他进院时已是肺癌晚期,瘦削的脸,高耸的颧骨,深陷的眼窝,日夜神情恍惚。然而,谁能相信,就这样一位生命正处弥留之际的鳏寡老人,他的病房里竟传出一个神秘的风流故事呢。
事情起因是这样:隔壁2号病房,有个陪护病人的家属,夜起上公用厕所,看到—位十六、七岁的少女从3号病房里出来。他知道3号病房有3张病床,但只住着许东庭。那时大约凌晨3时至4时间。少女一袭白色风衣,体态姣好,幽灵似的飘至廊道尽头栅栏门前,使突然不见了踪影。
当时,目击者满心疑窦,以为眼花,揉揉眼,又分明看得实在,衬着医师值班室散出的白亮灯光,虽没看清少女面容,但她那苗条身影一直牵动着他的目光。当时他心中一阵发怵,浑身泛起一阵莫名的颤栗。可是,一种从未有过的好奇心又驱使着他,悄悄朝3号病房门口走过去,将两眼睁得老大,往探视窗里瞧去。这一瞧又使他愈感惑然。
显然病房里一直没熄灯,许教授睡中间那张病床。此刻不知他是否入睡,还是两眼正痴痴地望着天花板,反正看上去他毫无异常的平静地睡在床上,就象刚才啥事也没发生一样。
这事情一传开,病区的医生,护士,个个惊疑不已,却都又叮嘱目击者切莫扩散影响,以免影响病区的安宁。章护士长对此尤为关切。这位护士长三十五、六年纪,善良,心细,她完全相信目击者所见决非幻觉,并且个中必有隐秘。倘若过早惊动医院保卫科,反倒会弄出不必要的节外生枝。她思忖再三,决定要亲自揭开这个“白色幽灵”之谜。
当时许教授进院,老人的孤凄生平,便引起了病区许多医护人员的同情,大家都在心里为这位老者祈祷,或是想着为他帮点什么,譬如进去安慰一二句,倒杯开水,扫扫地什么的。这期间,又是章护士长觉察,有一位临时被雇来的清洁工梅嫂,对许教授显得更多一份关心,中午买饭呀,下午打开水呀,她都抢着帮忙。当梅嫂乍听“白色幽灵”之事,她也同样异常惊诧呢。
这以后,章护士长都及时了解到,连续几个晚上,3号病房都发生了那类似的奇闻,但到了白天,许教授依然对一切好象恍然不知。这又意味着什么呢?固然,对这位受人敬重的许老先生,不忍心胡乱猜测,但事实又明摆着的呀。
这天夜里,正好章护士长值班。为使一切显得平常无异,章护士长嘱咐值班医师提前去了休息室后,她自己则坐在值班室佯装翻看护理日志。秋末冬初,夜寒料峭。快12点钟时,章护士长身披件军大衣,想起身走动走动,驱驱寒气。但当她一想到今晚的“特殊任务”,又忍住了,扭心一走动会惊挠“白色幽灵的出现,便索性伏在桌上佯装瞌睡。
此刻的七号病区,笼罩在一片异样的静谧里。值班室的灯光无声地撒在病房前的廊道里,白亮白亮如凝固了一样。
就在墙壁上的电子钟快指向午夜1点时,只听廊道栅栏门处“卡嗒”一下,发出一种开锁的响声。章护士长心里“格登”一惊,悄悄侧转脸,眼睛盯住值班室门口的廊道,这一下,跟着也抑不住浑身颤动了一下。啊,是了,是了,那位身段姣好、高矮适中的少女,正从栅栏门那儿悄然而来。惊愕之际,转眼闻少女如一团白色的迷雾,便消失在3号病房前了。
章护士长在七病区工作了十几年,从不相信鬼邪,但眼前亲眼目睹的一幕,使她迷惶了。连日来的“风流”怪闻,今晚她亲眼得以证实啊。她稍一思忖,决定先不惊动“白色幽灵”,以平生极大的冷静,不弄出丝毫碰响声,继续伏案佯装瞌睡。就这样,过了一个钟头,二个钟头,三个钟头了,那少女还没从3号病房出来。这时,章护士长再也忍不住了,起身蹑手蹑脚走出值班室,走到3号病房探视窗前朝里一瞧,顿时,她愣住了。
她所见的情景是:那少女确实已上了许教授的病床,但是端坐在床尾那头,象一尊高雅的雕塑。她没脱风衣,两手伸在被头里,象是抱住许教授的双脚暖着,似乎这一切才是她此刻内心世界的全部表白。这时,病房里静得地上掉根针也听得到。但少女显然没发觉探视窗外的故事,因为瞧她那迷茫的模样,却又像睡着了。许教授呢,依然象对一切浑然不知,全没感觉到少女的出现,一动也没动的,像沉寂在梦中。
就在章护士长不小心绊倒靠门边的一把扫帚时,少女猛地一惊,转脸朝门窗张望。这一瞬间,章护士长眼里陡地一亮,突然觉得少女并非想象中的神秘莫测,只不过那张脸庞虽略带憔悴,但依然十分美丽,竟似曾见过,可又一时无法想起。
此刻,章护士长只需推门而人,便一切释然,但她揣着满腹疑团悄悄地离开了。
第二天.章护士长特地又换了晚班,午夜后所见所遇复又一如昨晚。只是大约快凌晨4点钟,少女从3号病房里匆匆出来了,飘然走至廊道尽头铁栅栏门前时,却不料和开锁进来的梅嫂撞个正着。梅嫂每天这时候上班烧开水。当她和少女一照面。竟惊愕万分地“啊”的一声,少女却视而不见旁若无人的样子,无声地绕开梅嫂擦肩而过。当时梅嫂那一脸惊怔的表情,在章护士长脑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……
几天后,许教授终于走完了人生之路,遗体就要运送殡仪馆,老人似乎还惦念着什么,还没闭眼。也许是出于传闻的感染,当然更多的是同情吧,七病区当班的或不当班的医护人员,还有不少病友及其陪护的亲友,都聚在病区廊道里为许教授送行。许教授所在学院的领导,正在商量追悼会仪式。谈到“亲属讲话”一项无人出场时,都感到十分难过。
这时,突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病区门口,章护士长从车窗里伸出头.动情而庄重地喊道:“亲属到了,许教授的女儿来了。”
这声音不大,众人听来却犹如石破天惊。章护士长话音刚落,便推门下车,随后跟着走出一位身穿白色风衣的少女,臂挂黑纱,面色沉痛,两手捧着一只灌了温水的红热水袋,那双美丽的大眼噙满哀痛。
在场的人一个个眼前一亮,惊愣了:“啊,原来是她!她是许老的女儿?!”
大家惊异地望着,望着她一进门便疾步穿过病区廊道,一头扑进3号病房,“扑通”跪在病榻前,缓缓将热水袋塞进被里暖在许教授冰凉的脚下,然后默默地起身为许教授抚合眼皮。这一刻,她说不出话来,但,心泪在为亲人流淌-…
是的,来者正是众所纷云“夜宿“3号病房的那位“白色幽灵”。少女名叫冷若娟,梅嫂正是她的母亲,怪不得章护士长头一眼见她便似曾相识。
原来,她们家在本市边远的贫困山区,因冷若娟的父亲患病去世,负债二万多元.一直在高中成绩优秀的冷若娟被迫辍学,伴同母亲一起进城打工,赚钱还债,苦以度日。经劳务所介绍,梅嫂找到了市医院肿痛病区清洁工这份工作,若娟则来到许教授家当小保姆。若娟心地善良,生性勤快,一双清灵无邪的人眼睛总含着纯真的微笑。一年来,许教授衣食往行得她悉心照顾,不亚于亲生女儿膝前尽孝。许教授脚患关节炎是老毛病,即便夏日里也怕着凉,若娟每晚都替他灌好热水袋暖脚,冬夏春秋从没误过。许教授好似晚年喜得一女,也慈父般地关爱呵护着小若娟,不仅从不让她做脏活累活,还为她辅导辍学耽误的功课。
就在这一老一少已成忘年莫逆友之际,许教授突然病发住院了。他事先没告诉同事,对若娟也只说自己因公出差一段日子,嘱咐又嘱咐若娟好好在家里自学功课。再说若娟到许教授家后,梅嫂是住在医院临时工宿舍,从未去过许家。所以,当许教授住进肿瘤病区后,梅嫂只怜其孤苦而心生同情,却并不知女儿正是在他家做小保姆。
后来,当若娟偶尔听母亲说到有个叫许东庭的教授在市医院肿痛病区3号病房住院时,不由犹闻晴天露雳。但她又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的一切而操心,只悄悄从母亲身上取下病区廊道铁栅栏钥匙配了一枚,真情所致心系使然吧,不几天竞异乎寻常的出现梦游症了,每每到晚上12点多钟便会起床来,而后着一件白色风衣出门,步行二十几分钟来到市医院肿瘤病区,用自配的钥匙打开廊道铁栅门,再走进3号病房为许教授暖脚,又总是大约3点半钟左右,才离开病房返回许家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