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心朵儿是我一个朋友在网上的昵称,但我和她的相识却并非缘于网络。
2000年5月,我来到北京管庄医院,准备接受该院骨科专家秦泗河大夫为我做第二次小儿麻痹矫形手术。到达医院的当天,在办理完入院手续之后,我提着水桶准备去洗澡,没想到按照提示到达五楼后,我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洗澡间,正疑惑之时,一个左脚跛行,长得却高挑秀丽的女孩出现在我眼前,正准备开口,女孩却先说话了:“请问,你知道洗澡间在哪吗?”话音一落,我俩同时笑了起来,因为我们同时发现各自手中的东西了,原来我们都找不着洗澡的地方啊。
这就是我和开心朵儿相识的那一幕。经过交谈我得知,我和她几乎是同时到达北京的。她从云南来。坐了24个小时火车,由于都感觉身上挺脏,我们便不约而同地来找地方洗澡。没想到就这么碰巧认识了。
本来我们住的都是普通病房,是那种同时可住五个病人的大间,只是楼层不同。而开心朵儿在发现住普通病房会带来诸如洗澡之类的不便后,就换住到了可单独使用的优质病房。我们便住到了同一层楼。
由于主刀大夫还在外地替人做手术,我们便有了几天自由活动的时间。我一有空就跑到开心朵儿的病房看电视或聊天。那时开心朵儿还不叫开心朵儿,大家都跟着她妈妈叫她翠翠。翠翠家住昆明,是云南省杂技团的一名专业演员。翠翠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。由于是科班杂技演员出身,她有着修长的身材和姣好的面容,小巧的精致的脸庞酷似章子怡,所不同的是,章子怡的美是那种大牌明星特有的艳丽与张扬,而翠翠通身透露的却是一种清丽忧郁之美。
据翠翠说,三年前,还是 17岁的她在一次表演“空中飞人”的时候,不幸从高空坠落下来。此后,翠翠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度过。这次她来到北京,是要在这家医院进行第四次腿部矫形手术。此时的翠翠,虽然已经经过三次比较大的手术,但是左脚整个脚掌依然不能平着落地,而且行走时间越长,脚底便越会钻心的疼。记得翠翠当时讲过这样一句话:“我不喜欢出门,因为我受不了别人那异样的眼光,他们肯定会在心里想,这么漂亮的女孩怎么会这样走路?”
我深深地理解翠翠的这份隐忧。比她大一岁的我,也有着和她相似的境遇,只不过,我是自小身患小儿麻痹症。而翠翠的遭遇似乎比我更为残酷。从一个光鲜亮丽的演员到如今行走困难的肢残人,这中间的心理落差有多大,只有翠翠本人清楚。翠翠还告诉我,文艺界的人恋爱谈得比较早,出事的那年,17岁的翠翠已经有一个很要好的男朋友,是同事。但是二次手术下来,翠翠从那男孩的眼中读出了犹豫和躲闪。“是我先提出分手的。
这样我会感觉受的伤害少些。”翠翠说这句话的时候,特意踱步走到窗口。她看着窗外。五月的北京城到处飘飞着白杨树的花絮,雪白雪白的,一朵一朵,像极了心底飘过的那场雪。我看不到翠翠的表情,只是在她说完话一昂头的刹那,我从她那尖尖的下巴和紧抿的嘴边感觉到了一种落寞的坚强。
的确,肉体的疼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忘却,可心灵的创伤呢?我做的第一次矫形手术是在 1998年年底。用锥子碎骨,再从膝部挖骨补到足背,我在忍受了大半年的疼痛后,终于能使左脚后跟着地行走了。那一年,疼痛和我如影相随,疼痛写满了我生命中一年的分分秒秒,疼痛深入了我梦的骨髓。就在那一年,与我共同演绎过校园恋情的他,在托我俩的同学转给我一句“我是人不是神”之后,从我的世界消失了。和翠翠一样,我们曾经很在乎的那个人远去了,不再关心我们是否疼痛。也许,像我们这样身体有了缺陷的人,青春的世界里寒霜总是如刀。但生活总要继续,我们依然梦想通过手术来改变我们的体态,从而改变我们的命运。没想到,这次北京之行却成全了我和翠翠一生的友情。
一周后,秦大夫回到北京。经过详细检查,翠翠的手术定在两天后。而我在大夫检查后告之这样已经很好了,就算再做手术也无法像正常人那样走路。大夫说:“回去吧,找个男朋友把自己嫁出去。”那一刻,我的心里复杂至极。
想到我即将离开北京,就要和翠翠分别,我们决定去天安门逛逛,顺便瞻仰一下毛主席的遗容。那天,太阳好极了,广场上游人如织。每个人脸上无不透露着喜悦。印象最深的便是北京城中那漫天飞舞的白色花絮,似乎我们走到哪就跟到哪。两个正处在美好青春的女孩子,迈着高低不平的步子走在首都的街头,那是一种怎样的场景,更是一份怎样刻骨铭心的记忆?
此后的十年间,我和翠翠再没有见面。我们相互写信,后来我们互发短信,再后来,我们在网上交流。翠翠的腿还是有点微跛,在原单位做化妆的幕后工作。而我也依旧从事教育行业。有意思的是,我和翠翠都是在各自27岁那年生下了一个女儿。
都说女人如花。开心朵儿就是翠翠的网名。看到这个名字,我的眼前就仿佛展现了一张如花的笑脸。“开心朵儿”好像就是一朵灿烂盛开的鲜花,永远在我的面前绽放着幸福,向世界传送着快乐。
朵儿,开心就好。深深地为你祝福 !